新聞不是待價而沽的商品,記者不在服務點閱率。在這樣的脈絡下,一群跨世代但同樣老派的新聞魂組成的《報導者》四歲了。對我們來說,用一篇篇具深度和人性穿透力、建立在事實與專業上的公共議題報導,逐步贏回讀者的信任,是我們至今以非營利模式活下來的初衷。
《報導者》的內容創造來自主核心30人的團隊(其中10位是文字記者),包括文字、攝影、設計師、工程師、社群。在速食的年代,願意留在新聞戰場的工作者是要有極大熱情的。新聞是與時間的競賽,我們經歷過在不到十小時內做出普悠瑪翻車關鍵53分鐘的獨家即時深度報導,也歷時過持續兩到三年,追蹤血淚漁場、五輕六輕空汙議題發展的歷程。
做為總編輯,我期待記者和外部寫手能從點閱率裡釋放出來,好好採訪思考;設計師、工程師能參與理解議題的核心然後再創造;每位與我們面對的受訪者能被尊重與傾聽……。在每個期待下,我們儘可能捨棄了流水線的生產,但這個挑戰反而巨大,要同時與十數個不同進程、不同元素的深度議題共舞,還要兼顧社會的變動,有時得油門加催,有時得繞道突破採訪或寫作的困境。這挑戰了編輯檯,也同時挑戰所有同仁對有機成長的理解和調適。
挫折是日常,怦然心動也是日常。
這種快而無思的年代,我們試著努力做出能思考的新聞,保有人類學家的田野精神和社會學家的批判與廣度;在追逐時效與網紅的時代,我們鼓勵寫手們進到現場田野,貼近土地和人,把自己放低和置後。是的,我很清楚這些嘗試在這時代裡有其矛盾。
新聞的起手式先是寂寞吃苦。在《報導者》小小的新聞空間裡,有人為研究六輕鑽研空汙數字,或爬梳複雜的司法判決,或轉譯跨國籍漁工的合約…….。
起手式後接續的是勤走現場。在轉速過快且平行撕裂的時代,重返現場代表著我們落手落腳,有體感有手感,才有更多把握能帶讀者進入真實情境裡。如果不是跟著17歲的少年在烈陽下噴灑農藥,我們不會知道在雲嘉南的上百輛農藥車幾乎都是少年仔在運作,這冰山下頭拉出的是農村的破落以及大量的解離家庭。
又或是在香港反送中運動裡我們持守了100天的現場,記者們戴著豬嘴和全副面罩在香港灣仔與催淚彈交手,但同時又要靜心挖掘香港自97回歸後22年來的變貌,以及這場運動與過往香港六七暴動或北京六四天安門的異與同。
透過我們的看見,試著把混亂的平面世界,詮釋、轉化為一個個以事實為基礎出發,有著脈絡的故事場景,以及有洞見的公共議題報導。
這是個看似反潮流,卻素樸勇敢的新聞實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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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雪莉 Sherry Lee
《報導者》總編輯、台大新聞所兼任助理教授。在蒙特婁、北京、香港等城市生活過。過去三年獲得台灣卓新調查首獎/深度報導首獎、香港SOPA人權首獎/調查首獎等。《血淚漁場》、《廢墟少年》共同作者。學習用文字和影像把故事說好。期許有人類學的細膩、社會學的宏觀、能回到本質思索。以記者為志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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