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恰好是我從事紙本雜誌工作的第二十年。

前十年，我在幾本時尚雜誌或流行周刊任職，多半是做編輯台與報導部門的工作，可想而知，這麼久以前的工作經驗已經不可能給現在的雜誌編輯有什麼啟發，不管是作業流程、雜誌形式或內容取材、品牌精神、目標讀者等等。舉例來說，那時候剛萌芽的數位攝影完全無法使用在紙本雜誌上，編輯必須將幻燈片放在燈箱上，用放大鏡一片一片挑選，再發掃成可用的檔案，即使早就全面電腦排版了，仍然非常有手工業，像是處於新舊時代的接合部的感覺。這當然是後來才這樣覺得，當時我所認識的攝影師、美術人員都沒人認為數位攝影有一天會完全取代底片。類似的事情就是網站，我離開某本國際時尚雜誌時，整個公司三、四十人的編制裡，負責網站的編輯只有一人，同樣沒人想到，有一天網站人員編制、投入資源等等會遠遠超過紙本雜誌部門，絕大部份的收益會以網站為主。我想，如果我現在重回那雜誌工作，（當年的一位實習生，如今已是總編輯）大概會像電影《高年級實習生》的老人一般，對一切感到瞠目結舌吧。

相較於已經在線上線下都找到有效表現方法，並且獲益的時尚雜誌，後十年我所投注在《聯合文學》上的，幾乎只能朝著開拓紙本雜誌的表現力去努力。在狀況最差的時候，我總覺得自己只是一股腦在做沒人想要我們做的事情，讀者、作家或廣告主對於文學刊物變革的期待似乎沒那麼迫切，必須花了將近七、八年的時間，才總算得到許多人的認可：「原來文學雜誌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。」可以跟任何一種類型的雜誌放在一起比較而不遜色。

文學刊物的緩慢改革，包括我們自己在內還反映在網站上頭，我們直到去年才建立了獨立完整的，可以發揮線上誌功能的美麗網站，而也只負擔得起一位編輯。或許新型態的「雜誌」就該這樣，必須結合線上與線下的力量，才足以在這個時代被看見被閱讀，不信的話可以去看電視《校對女王SP》也是這麼說，但現在還完全找不到文學網站的獲利模式，要撐下去很不容易。

不過這個歸這個，像我這樣的老派編輯最關心的仍是雜誌內容與表現力的問題。而問題正在於，如今呈現的《聯合文學》，是按照我十年前對於文學刊物的想像與期待所改版成形的，花了這麼長的時間，使它變得這麼美，禁得起各種挑戰，可以用來處理各類文學議題，我們也成為許多藝文刊物模仿效法的對象，包括網站的做法也是。那麼，接下來的十年呢？總不可能再依賴十年前我接手時的想法來做了吧？坦白說，我不知道，我可以多花點腦子去做這些事，但我寧願不這麼做。就像我的發行人給我一展長才，實踐夢想的機會，至少在文學雜誌這方面，我希望我能給年輕同事們相似的機會，去實現未來十年文學刊物的樣子，這應該要，也一定要跟我十年前想像的截然不同才對。

至於我，憑藉著身為雜誌編輯長久鍛鍊得來的才能與驕傲，還想繼續做更多更多有趣的事情，（無論跟雜誌是否有關）所以下個十年待續！（請貴刊再撐十年）

王聰威  Wang Tsung Wei

現任聯合文學雜誌總編輯、學學文創「編輯樣雜誌工作坊」主持人。曾任台灣明報周刊副總編輯、marie claire執行副總編輯、FHM副總編輯等。主導聯合文學雜誌大幅度改版，於2016年首次榮獲金鼎獎年度雜誌大獎與最佳人文藝術類雜誌獎，2017年榮獲金鼎獎最佳雜誌美術設計獎。著有暢銷書《編輯樣》，分享雜誌編輯的創意編輯術。